〈文建會閱讀文學地景系列活動〉

記憶城市--台中市

臺灣文學作家：楊翠

楊翠教授畢業於台灣大學歷史所，為知名作家楊逵孫女，
自幼接受文學薰陶，寫作以散文為主，閒有小說創造。
創作風格溫柔婉約，對女性心理有細膩的描述。

這場由台中女中人社小組、台中女中文教基金會主辦的專題演講
並不是學校每個人都可以去的，
很幸運的，
班上抽出的三支籤中，有我的號碼。

不久前，
楊逵的文章〈種地瓜〉出現在國文課本上
國文老師和我們說關於楊逵先生的事
他的生長背景、求學過程、文化運動、著名作品
就我的想像中，他是個堅毅的人道主義者

而今──在聽完楊翠教授演講後
我對楊逵的印象改觀不少

「阿！真是個可愛的老頭。」
(在場的聽眾們也大概就是這種反應吧 XD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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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先和大家介紹我從這場演講中所認識的楊翠教授

第一眼看到楊翠教授
老實說，比我原以為的年輕許多
給人的感覺就是「教低年級小學生的老師」
談吐溫柔，清新婉約，有氣質阿!!

楊教授1962年出生在高雄，
滿月後立即被帶去東海花園和阿公阿嬤生活
父母則是在大甲
(教授特別聲明，不是父母親不想照顧)

十五歲以前，住在大肚山
小學過的非常"鄉村"
就讀懷恩中學
(當時中部私立前三名校)

高中考上城裡一所知名的女中
每天穿著綠意黑裙上下學
(原來楊翠姐是女中的校友~~)

你問我十七年前的台中市是什麼面貌?那自然不會是小橋流水人家，特別是對來自城市邊緣的女子而言，
它好比一隻可以任意轉動的萬花筒，我走進自己經常遠眺的風景裡了，我也參與了其中的愛恨情仇，
我的世界開了一善心窗，我常在窗口留連，窗外的清景無限，但又因為有了這扇窗，我更知道自己的窗內世界事多麼的與眾不同。
所以這樣的晨昏來去，絲毫不減山居眷戀，卻是讓我的人生多幾道轉折、多幾處風景、多幾回驚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摘自〈借暮色溫一壺老人茶•1970年代台中城市記憶〉原載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1994年12月10日

令我感到非常有趣的是楊翠教授的學生時代故事

在台中女中的故事：

楊翠姐說她其實不高，卻坐在教室最後一排
儀隊的學姊到班上「挑選」下一屆的儀隊時
誤以為她很高，
於是就很光榮的進了儀隊
(挖塞！想必當時的儀隊一定很風光0.0)

她給我們看當時的照片
現場引起一陣騷動
照片中的她真是超可愛的
中分的短髮緊緊抿在耳後，臉圓圓白白的
笑的好似瓊瑤筆下戀愛中的可人兒

恩，是沒錯
她是和我們分享了她在高中的戀愛經驗(應該算是吧?！)

當年我們總是笑稱，如果做對聯，女中對一中，而自由路就對育才街。
每個女中學生多少會有一個兩個或更多個一中朋友，
不過沒幾個人敢在育才街多走幾步路，見面大半在其他地方；
台中公園幽深清潤，適於緩步漫談；
圖書館緊鄰公園，溫書可以，竊語也行；
站牌也是一個好所在，等車不再是等車，它成了彼此不落言詮的一種守候，
在站牌下閒閒談笑，送走一班一班過路公車，迎來一朵一朵新亮街燈，
在日投的最後溫亮中相送，擷走這臨去的暖熱，
然後回到自己家中，借它一壺茶，配幾頁小品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原載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1994年12月10日
教授在說這段時，春風滿面
好似學生時期的酸甜滋味不斷回甘
這時
她和我們抱怨說
當時約會的地方多麼詩意浪漫
哪像現在的學生(包刮她兒子)
和母親拿了錢就到百貨公司去，多沒創意阿!!
在她的時代，
會和一中的幾位文藝青年往來
除了可以拿來練文筆的書信(情書?!)，
彼此會互借書籍
偶不時在書上看到他們在書中會提筆寫評論、感想
(當然，也有可能只是做做樣子)

總之，她認為在這方面有些令人感慨。
(我也覺得目前一中學生有些很沒水準、沒風度，當然，我們學校學生氣質也有改變)

兒子魏揚陪伴我尋訪青春的殘餘。他也來自那學校，不過不再以「育才街」聞名，而是以「一中街」聲名遠播，大家擠到這裡，不是爲了探訪這所創設於一九一五年的古老學校，而是來逛那條怎麼也走不到盡頭的夜市街。我對魏揚說，怎麼一中的氣質都變差了，往昔帶領我、陪伴我走進文學花園尋幽訪秘的青年，各各靈氣逼人，如今，卡其制服換成灰綠制服，一中街取代育才街，那股靈氣似乎隱遁無蹤，我以綠衣的純美記憶抗拒它。魏揚說這是我的偏見，我說偏見也罷，過往物景流轉，唯讀記憶有權寫歷史。這是一種世代感的爭辯，我立誓捍衛我的七零年代美學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摘自〈我與我的衰老城市〉

回憶起在女中的學業，
教授看得很開
高中的第一個段考，就慘兮兮
數學還只考了3分
之後也都不怎麼樣
還留級了一年!!

在高三的一次模擬考中，第一天考得慘不忍睹，
隔天就很有個性的拎著一片吐司，
跑到東海大學閒晃
「陽光照在鮮嫩的草地上，看到裡頭大學生，我告訴自己，我也要考上大學」楊翠教授說
      
我心想，
真是了不起，如果是現在，大學生哪有幾斤魅力讓人嚮往的呢?

大家都很好奇，楊翠教授是否如願進了心目中的學術殿堂。

楊教授在填志願卡時(當時是先填卡再考試)
堅決地不填中部的學校，一心想向外飛
「走出家門，過了對街就去上學，天啊，那多無趣!!」
因此，楊教授不把東海大學列入考慮名單

但是，
楊翠的阿公~楊逵卻希望她能讀東海，陪伴他

「大四那年，當我決定重返台中時，阿公卻走了...我當時，真應該聽阿公的話，去讀東海陪伴他剩下的四年...」
楊教授後悔的說。

「阿公好似巫師一般敏銳，他連我哪一天考大學都不知道，卻在放榜那天，突然問『啊是考到那裡?有沒有考上東海?』一方面驚嘆著阿公的特異功能，
另一方面又暗自想說，怎麼可能考上東海大學，連填都沒填勒!!」

在結果公佈前還有一段小插曲：

楊翠的妹妹請同事幫她查楊翠的榜單，
妹妹還很直接的和同事說
「妳不用從頭開始看，中間也免了，從最後面的學校開始看比較快。」

哈，真是個會吐嘈的妹妹。

「阿公是讀文學的，但是他建議我讀歷史系或外文系，希望我能學點新的東西。
那年我的分數剛好可以上東海大學歷史系，不過我當然是去別的學校，輔仁大學，也是歷史系。
阿公因為如此沮喪了好久，我也感覺自己背叛了阿公。」

楊翠在演講講義上列出了「古墓派的武功祕笈」
1.一個被歷史遺忘的文學老人──我的阿公語我的文學啟蒙
2.文學老人的寒冰床──禁錮時代裡的文學堅持與修行
楊翠說自己從阿公身上得到的文學收穫不多，
「我曾經以為阿公是老人，
阿公的文學很老舊，
後來才知道，前世的阿公擁有比我還青春的靈魂...」

楊教授還說了一句(我曾經甩開阿公的手...)那句我更喜歡，可惜記不得了。

我想分享我從楊翠教授口中得到的楊逵

現在的東海花園有別墅，
但在楊逵還沒開墾之前，那是一塊荒蕪的地，附近還有墓仔埔
大家都很驚訝他會買下那塊地。

光是土地上的石頭就撿了三個多月，
可見那地多麼不毛，
還有楊逵的堅持。

「地整理好後，阿公很開心的說要種花，他很喜歡花，他覺得那個很漂亮。可是，他種的花真的很醜很醜。」
楊翠說完引來哄堂大笑。
她又補了一句「真的真的很醜，我還曾經寫過文章說明他到底有多醜。」

「阿公不知道花賣不了錢，因為都是阿嬤帶去市場賣的，他只負責種花。但是在阿嬤過世後，就換成我去賣花了」
楊翠在國小時就開始賣花，早上去學校前就捧著一梱花在街上。
「我的花從來沒有賣出去，因為我只是拿著花到處走，當然沒有人來買阿!!
出門前我常常會故意裝做忘記，讓阿公追著我跑『阿翠阿~~你的花忘了拿(台語)~!!』我的心理就會『ㄡˋ』的一聲。」
「我也不敢帶去學校，同學都會說『天啊!!那個花怎麼這麼醜?!』，我就覺得很恥辱!!」
楊翠在說這段時，我可以想像那光景，現在的楊教授心裡大概又酸又甜的吧!!

從這裡，我可以感覺到楊逵和楊翠的可愛
(好像櫻桃小丸子和她的爺喔XD)

好幾次的離鄉，又返鄉，在最後楊翠終於定要和阿公一樣留守家園。

流浪者的風景原是四面八方都有出路，不過如果流浪是爲了尋找永恆的落腳處，出路也就必須指向歸途；
你要選擇一條可以回的路。

緣於在也無法人受台北這香格里拉竟是一片沙漠的事實，強烈有著想回家的心情，
於是請來一量十噸重大卡車，一家三口重回台中定居。
這是三年前入秋前後的事，重回台中，與我初次離走已相隔十年，
這才曉得，十年流光日月，可以讓我這樣一個女子從生命的盛春走到初秋，也同樣可以改造一個城市。

攜著兒子的手走在舊時相識的街道，城市巡禮一遭，計一中的景象不再，除了街名不變，什麼都在變；
新大方書局換東家，綠川底居然變成水泥地，第一市場改建成第一廣場，蜜豆冰不見了，廣場聲浪驚人、震耳欲裂，並且還無逃生門。
城市芳美的青草味變了質，而城市節奏更像極轉速加快的錄音帶，在也沒有高低音的分別，
旋律全無抑揚頓挫，尖銳平板一個音階走到底；立頓茶取代老人茶，立即快速沒有層次，城市品之無味。

這才明白，人世間沒有永恆的香格里拉，除非將它拓印在記憶裡。

然而，一九九三年，我們一家四口還是決心定居台中，定居在城市邊緣，因為流浪的人總要選擇一條可以回家的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摘自〈借暮色溫一壺老人茶•1970年代台中城市記憶〉原載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1994年12月1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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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完楊翠教授的生長史
內心共鳴不已
也許我覺得我和楊翠教授有許多相似處

目前最明顯的共同點
當然我亦是中部小綠綠之一

我也曾經獨自和阿公阿嬤生活，
現在很少回去找阿公，幾分鐘前，阿公才打跨縣電話過來
問台中的天空怎麼樣，有沒有下雨，叮嚀我要注意保暖，明天會冷
最後又欲言又止的問我明天會不會回去
我很抱歉的說了"沒有"後
他又安慰我們彼此的說"真的有空再回來"

不知道為什麼，我到現在都還難過得想哭

其他相似點還有
我一度也嚮往著城市生活，
在十五歲以前，我一直生活在城市的邊緣，
悲歡愁喜全寫在山腳路下，與城市毫不相干

我也喜歡旅行，夢想能到處走走，甚至環遊世界
但是我有預感，無論發生什麼，我終究會回到我的故鄉
就像楊翠所說的「因為流浪的人總要選擇一條可以回家的路。」
我很喜歡那句，真的。

賺得了全世界，
卻遺忘了自己...在歷史的甬道裡。

《2007.11.08   By蒼翼(詩瑩)》
(從擬稿、構想、排版，到一個字一個字打出這篇冗長的文章花了我好幾個小時的黃金週末，但是我相信這是值得的，謝謝大家的閱讀。)

在演講的最後發問時間，
我問了教授是否可以截取她的文章並將她介紹在這裡
我的聲音、身體都抖的很厲害
一來是怕若在大場面下被拒絕的話會很囧
二來則是因為，我太感動了~!!

能親耳聽到這場演講，我真的很幸運。